果不其然，在沙業吼叫的時刻，雙眼之中射出的強光減弱了些許，雖然只有一瞬，也足夠仇無衣看到他臉上的那張面具。

這著實是一張奇怪的面具，之所以剛才在極近距離交戰都沒有發覺，一是因為沙業身上的光芒實在過於刺眼，二是因為這張面具竟然和他的臉一模一樣，只是質地有著些許不同，只有仔細觀察才看得出他面具與臉相互結合的縫隙所在。

沙業一時間沒有主動攻擊，他持續不停地嘶吼著，沙啞而震撼的吼聲竟帶有一種異乎尋常的雄渾悲壯，仿佛在憐憫世間一切受苦受難者，為他們的痛苦而感到痛苦。

謝凝一直靜默地站著，即使與沙業交戰的時候，她已然淡定而輕松，只是用自己的力量化解他的進攻而已。

仇無衣謹慎地觀察著沙業的一舉一動，也沒有貿然進攻，在看到了那張面具之後，心中的疑問已經滿溢。

心魂逆轉，召喚出內心陰影之中的另一重人格並獲取其力量的絕技，如果無法與代表人格的面具相互理解，這一招就會十分危險，乃至威脅性命。

至此，仇無衣已經和三張面具達成了理解，也獲得了三種不同的力量。同樣的，謝凝也能夠使用一種心魂逆轉，雖然數量較少，實用度卻遠在仇無衣之上。

正是因為彼此之間都對心魂逆轉有所了解，看到沙業的面具之後才越發覺得奇怪，一般情況下，召喚出來的面具一定會具有相應的特征，比如逃避的面具五官會畏畏縮縮，祈盼破壞的面具布滿裂紋，背負痛苦向善者不斷流出血淚……

但絕沒有一張面具會與自己的臉一模一樣。

那麽，與自己的臉完全相同的面具，又會代表著什麽？

“不受控制的心魂逆轉有多危險你也知道吧？不早點控制住他的話可能離死不遠了，到時候就由我來送他一程。”

謝凝所說的話幾近殘酷，漠然的語調全無憐憫之心，反而藏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興奮。

“打昏他不行嗎？”

仇無衣知道謝凝絕不是說著玩，苦笑一聲問道。

“你看著。”

謝凝沒有正面回應仇無衣的問題，擡起沈重的腿甲，轟地一聲砸在地上，一步步走向尚在嚎叫的沙業，濃重的黑氣從她的鎧甲縫隙中流出，落地之前即化為血紅。

“災厄！遠古存留至今的災厄！蒙昧的愚者必將被天罰燒盡！”

沙業雖看似發狂，卻能感受到謝凝身上散發出來的戰意，他立刻鎖定了這個目標，雙手十指伸開，向著天空虔誠地一拜。

這一切看在仇無衣的眼中，漸漸令他臉上的情緒變得激動了起來，如若猜想的不錯，沙業喊出的禱詞似乎是讚頌聖尊的一些內容。若是沙業平日就篤信聖尊為救世主也就罷了，可他從來就沒有如此狂熱過，這不禁讓仇無衣聯想到了很多事情。

“懲罰罪人的永遠是人，不是神。”

對沙業的禱詞感到些許不快，謝凝右臂向前一推，噴發而出的血氣頓時占據了一大片空間，黑壓壓地逼向沙業。

面對敵人，沙業淡定得出奇，只見他又把兩手舉向天空，天衣上的發光物頓時如同受到了某種強烈刺激一般放出更加強烈的光芒，令他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光柱。

“該死！我的眼睛！”

淩戚大叫一聲立刻向後退去，頓時失去了戰力，被後面飛奔而至的範鈴雨抓住就跑。由於天衣是射擊相關，所以淩戚的眼睛與常人結構有所不同，也更加敏感。被這極為強烈的光芒一晃就會刺痛流淚，短時間內連睜都睜不開。

刺眼的銀光潔白無瑕，頗有一些聖潔的意味，也許在信徒眼中這就是拯救世人的燈塔，然而仇無衣卻感到十分厭惡，那看似充滿天神慈悲的光芒背後隱藏的只有虛偽，或許還有鮮血。

待身體發光之後，沙業才大叫一聲前去迎擊謝凝，直來直去的進攻路線與同樣直白的拳頭缺乏應有的變化，但力量看上去有了長足提升。

“看好！”

謝凝提醒仇無衣註意，身形一晃主動迎向了正面轟過來的閃光鐵拳，這戰法有點過於做作，一眼就看出還留有後著。

可沙業卻看不出來，一心一意地向前猛沖，謝凝的確距離他的拳頭只有數寸之遙，命中的可能性也非常之高。

仇無衣睜大了雙眼，準備迎接重要的一瞬。

這一瞬，是謝凝反擊的時刻。

當破空而來的拳風吹到頭盔表面的剎那間，謝凝左手忽地向上托出，身體隨之往側面一閃，巧妙地避開了沙業的攻擊。由於這一拳用力實在太猛，即使沙業想要立刻反擊，也無法及時將拳頭收回。

謝凝的動作行雲流水，擡起右手在沙業的手臂頂端一按，飛身翻越，於空中迅速踢出一腳，沈重的鎧甲轟地砸中了沙業的後腦。

“轟！”

沙業高大的身軀頓時陷入了地面的血塊之中，眨眼間就矮了一半，謝凝借著這一腳的力道再度翻身，漂亮地旋轉了三百六十度。只聽一聲悶響，果凍狀的大地忽然劇烈地顫了一顫，四分五裂的紋理一直蔓延到了仇無衣的腳下，然而卻在數秒之間覆原了。

“學姐，會死人的。”

仇無衣向著謝凝機械地擺了擺手，頭部是人的要害之一，被擊中的話，大概不會馬上死也會變傻。

謝凝的第一擊就把沙業的半身砸入地面，可見力道絕對不小，而隨之到來的第二擊更是把他直接像釘釘子一樣全部錘進了地下，好在沙業防禦能力超強，換做其他的人，恐怕早就在地一擊的時候被折成兩截。

“好好看看，這家夥恢覆能力是多麽驚人。”

回身一躍落在仇無衣身邊，謝凝指著地上多出的那個大坑，摩擦了兩下手指，卻學不會打響指的訣竅，訕訕地縮回了手。

被巨大力量壓出的大坑竟然沒有覆原的征兆，反而在不斷擴大，洞口滿溢著刺眼的光芒，不一刻，沖天而起的光柱自洞中猛然噴發，一直波及到了血宮的天頂，生生打出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仇無衣始終在觀察坑洞的變化，此時更是死死盯著湧出光柱的洞口，假如沒有看錯，令坑洞不斷變大的似乎不是單純破壞的力量。

“不滅！永世不滅！”

沙業噴出的光柱忽然劇烈地閃動了幾次，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坑中一躍而上的壯碩身影。

一塊塊隆起的肌肉宛如鐵石，在緊身衣上刻出了深深的痕跡，巨大魔法帽子的遮掩之下是一張憤怒的面孔。沙業眼中所噴發出的光芒仍在，他立刻看到了不遠處的謝凝和仇無衣，頓時暴怒地張大了嘴，這一次，伴隨著怒吼的還有口中噴出的強光。

此時此刻，沙業仿佛只剩下了一張人形的外皮，耳孔，鼻孔，但凡通透的器官無一不放射著銀白色的光芒，刺得仇無衣雙眼發痛。

“見鬼！難道還在發光嗎！這混蛋！有種堂堂正正戰鬥啊！”

遠處，淩戚緊緊捂著臉不敢直視襲來的光芒，氣得大吼大叫個不停。

“就是這樣，雖然還是很弱，但一般的方法根本打不倒。”

謝凝緩緩張開覆蓋著金屬的手掌，一團飛旋的絲線在她的掌心呼嘯轉動著，片刻之間組成了斧錘的模樣。

言外之意就是——打不倒的對手，就只能斬殺。

“學姐，我去試試看！”

仇無衣見謝凝已經殺意外露，急忙揮手阻止了她，空著手與地面向著沙業的方向筆直沖刺。既然看不出沙業到底有什麽古怪，至少要交手之後才能判斷，如果實在沒有辦法，還可以把希望寄托在拖延時間讓心魂逆轉失去時效這一戰法上，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謝凝真正出手。

“友情嗎？隨你便了。”

謝凝不置可否地收回了斧錘，抱著雙臂站在一旁，卻仿佛無意地阻擋在其他三人隱蔽之處的正前方。

機會已經不多，仇無衣不顧強光直射，微微瞇起了雙眼，周身隨之卷起暴烈的颶風，風中夾著無數昏黃的沙塵，形成了一張看似沒什麽意義的屏障。

不過這個屏障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隔絕過強的光，風沙之中，仇無衣瞇成一條線的眼睛再度張開，依舊沒有幻化出碎千山，這一次，卻一步踏向了高空。

“悲哀！無法沐浴神恩之輩！”

沙業猛一擡頭，一圈淡淡的光暈突然自他的胸前爆發，光環的核心中央竟向著空中的仇無衣噴吐出一束有力的光線。

“這種和魔法一模一樣的東西你怎麽從來沒用過啊！”

戰況還不算太緊急，仇無衣閃身下墜，沙業的目光也隨之追來，立刻射出了第二道光線炮。

蘊含著強力能量的光線沒有命中仇無衣，而是擊中了遠處的墻壁，看似堅不可摧的血塊之墻表面銀光一閃，竟直接被襲來的光線切成了兩半，切口平滑得像利刃一般。

“第三步！”

仇無衣下落之時忽地一閃，一串連綿不斷的虛影中間穿過了沙業射出的第三條光線，其本體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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